春招观察｜入殓师vs育婴师，走出“好工作”神话的年轻人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郑玮 实习生陈芷欣 广州报道
4月中旬，在广州南站举办的一场大型招聘会上，攥着一叠简历的夏易在一家墓园企业的招聘摊位前停了下来。2021年从法学专业毕业后，夏易辗转了多个行业。当又一年春季集中招聘潮行至尾声，尚未斩获满意offer的他把求职赛道拓展到专营“身后事”的殡葬业。
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今年3月，全国城镇不包含在校生的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和25-29岁劳动力失业率分别达到15.3%和7.2%，前者环比持平、后者环比上升0.8个百分点。结构性就业压力下，夏易不是第一个走近殡葬业的年轻人。
“每个人都会面临死亡，入殓师的职责就是保全他们最后的体面。这是一个挺酷的职业。”回忆起入行后首次接待的逝者，22岁时选择离开三甲医院转行成为入殓师的小熊告诉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随着社会发展带动生死观转变，年轻人的加入正让曾经小众的殡葬行业逐步“祛魅”。
同为00后，刘莉选择站在死亡线的另一头，成为一名“每天做饭哄娃十四个小时”的育婴师。在出生率持续降低的当下，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那么主流的选择。“我本身喜欢小孩，育婴师薪资待遇也挺好的，管吃管住，应该能攒下钱来。”谈及更长远的职业规划，刘莉直言打算自考本科，攻读健康服务与管理专业。
从入殓师到育婴师，在主流赛道之外，社会新鲜人们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更多路径。智联招聘最新发布《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应届生慢就业、自由职业的比重已分别从2023年的18.9%、13.2%增长到2024年的19.1%、13.7%，近9成毕业生不再执着于找到“好工作”，以解决眼前的就业问题为先。
离开通向CBD的“独木桥”，走出“好工作”神话的年轻人选择在人生更大的旷野里拿下一张职场入场券。
22岁护士“爆改”入殓师：一个很酷的职业“殡葬行业在年轻一代是被普遍理解和支持的，甚至觉得是很酷的职业。但还是会有人碍于‘害怕’，碍于‘担心家人不支持’，而最终放弃。”在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采访时，已经入行一年多年的入殓师象杉直言。
谈及家庭对职业选择的影响，22岁时选择离开三甲医院，转行成为入殓师的小熊形容自己是“比较幸运的”。
“我家里人都比较开明，也很支持我的工作。只要我自己不害怕这一份工作，我觉得我愿意做这一份工作，我甚至喜欢做这个工作，那就没问题。”从不害怕、愿意到喜欢，三个情绪持续递进的动词勾勒出小熊对入殓师这份职业的价值判断。
“我专科就读的专业是助产学，专升本后的专业是护理学。当时觉得，毕业后除了从事护理行业，我别无选择。”2021年毕业后，小熊顺利进入长沙某三甲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工作，但长期的高强度工作和不及预期的工资让她最终选择辞职，“当时我需要跟着带教老师一起上班，所以只有基本工资没有绩效，每个月扣完五险一金到手大概是2200元。”
“后来转行成为入殓师也是机缘巧合。”辞职后的小熊回到家乡休养，偶然看到家里附近一座殡仪馆发布的招聘信息。确认医学专业背景也符合入殓师岗位的招聘条件后，经过笔试、面试、政审层层筛选的小熊最终成功入职该殡仪馆。
《2022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22年底，全国共有殡葬服务机构4474个，殡葬服务机构职工9.1万人，其中殡仪馆职工4.9万人。殡葬业显然还不是一个可以容纳大量毕业生的就业“蓄水池”，但对相关职位的不设限，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新一代青年求职者的就业观变化。
“我在长沙读书的时候就对殡葬行业比较感兴趣，觉得做入殓师挺酷的。现在的工资也比上一份工作高，五险一金都是齐的。假期一般来说是月休八天，遇到节假日会多几天，休息时间的安排更自由。”小熊说。
小熊没有直接透露入殓师的工资水平，但反驳了外界对“殡葬业从业者普遍高薪”的“偏见”，“根本没有这么高”。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在各大招聘网站查询发现，殡葬业挂网招聘岗位较少，其中殡仪师为主要招聘对象，月薪在4000元-10000元不等。
做一名入殓师需要负责哪些工作？“入职后馆里组织我们报考了遗体防腐整容和殡葬服务两个证书。现在每天的工作主要就是巡查冰棺温度、确认遗体状态，接着为逝者沐浴更衣、化妆整形。遇到高坠等非正常死亡的逝者，会需要通过特殊整容来做进一步的调整和修复。”小熊说。
在小熊的描述中，入殓师并不是一个可以用“轻松”或“有趣”形容的职业，她选择的形容词是“高尚”。“我接触的第一位逝者就是在校学生，年纪比我还小，才20岁出头就因为意外去世。他的父母当时也是处于一个很崩溃的状态，不敢相信可能昨天晚上还在通电话的孩子，第二天就突然离世了。”回忆起入行服务的首位逝者，小熊的语气略显沉重。
在无法挽回的死亡面前，成为能够“为逝者保全最后的体面”的入殓师，小熊觉得她找到了职业道路的核心价值。
00后育婴师的一天：做饭哄娃的十四个小时“宝宝是个天使小宝，平时不怎么闹人，不知不觉已经陪伴他20天了。今天中午的鲫鱼汤我第一次做成功了，很开心！”把宝宝哄睡后，刘莉在社交媒体上写下了这段话。从第一次上户担任育婴师以来，她就习惯了每天写日记记录和复盘这条她口中的“升级打怪之路”。
2023年毕业于山东某专科院校助产学专业的刘莉，在成为育婴师之前经历了半年多的求职待业期。“近几年的出生率较低，医院的产科大夫其实也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况，更不用说我们助产士了。”刘莉直言，受就业市场整体需求影响，加之专科学历不占优势，毕业时她投递的1000多份简历大多都石沉大海。
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2023年年末，全国人口达140967万人，比上年末减少208万人。其中，全年出生人口902万人，人口出生率为6.39‰，人口死亡率为7.87‰，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48‰。
待业半年多后，出于现实考虑，刘莉选择来到北京接受育婴师培训，“主要我自己本身也比较喜欢小孩，而且育婴师这一行包吃包住，生活压力不会很大，能攒下钱来。”在招聘平台上，北京多个家政企业为住家育婴师开出的工资待遇在7000元/月-15000元/月不等，英文育婴师的工资区间则可以达到20000元/月-30000元/月。
国家卫生健康委公布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0-3岁婴幼儿数约3200万，其中有入托需求的家庭超过1/3，北京、上海、广州等一线城市有入托需求的家庭超2/3。而截至2022年年底，全国托育机构约有7.5万家，千人口托位数约为2.5个。
相关从业人员向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分析表示，虽然出生率的连年下降不可避免带来新生儿数量减少，但相比于幼儿园95%以上的覆盖率，目前托育市场整体供给仍然较少，短期内0-3岁婴幼儿照护服务供给仍存在较大缺口。
第一次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采访时，已经完成育婴师培训并考取相关证件的刘莉刚刚结束了她的第八次面试，“这次的面试是一个有四个半月宝宝的家庭，不知道哪一家能相中我。如果都没有，那我就准备第九次面试。”
如果以游戏比喻，刘莉现在还是一个刚进新手村的“菜鸟”新人。“育婴师这个行业是比较看重经验的，我虽然理论知识比较扎实，但是有的雇主一看我这么年轻，就会觉得我可能不太专业，蛮多次面试都是因为这种情况失败的。”
翌日，终于有好消息传来。第七次面试的户主给刘莉发来信息，她成功上户。“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做饭、哄小孩、做饭、哄小孩。”聊起现在的工作，刘莉表示她每天六点半起床开始做饭哄娃，一天大概需要工作十四到十五个小时，直到宝宝睡下，“照顾小孩主要还是得细心、耐心，不能烦躁，心态要平稳一些。”
“这份工作在学历上没有特别的门槛，但学历越高，掌握的技能越多，工资也会随之越高。”谈及更长远的职业发展规划，刘莉透露，她现在已经通过学习培训拿到幼儿照护证、母婴护理师证、产陪师证等相关证书，未来还有自考本科的计划，“我有一个感兴趣的专业：健康服务与管理，但读下来学费挺贵的，现在也是在慢慢攒钱吧。”
面对经济换挡、产业转型、技术迭代、人口变迁等多重变革对就业市场带来的冲击，走出“独木桥”的年轻人们，正在更大的人生赛道上寻找新的职业定位。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