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老母亲找保姆
人生有无数个艰难。时下，为老母亲找保姆，又成了一大难。
明人的母亲辛苦劳作一辈子。父亲过世后，母亲愈来愈衰老，身子佝偻，听力下降，脸上皱褶和老年斑重重叠叠。尤其是步履蹒跚，走一步身子一颤，情状每况愈下。她一边感叹，做事做不动了，一边又固执地不接受明人为她请保姆的建议。她不只是舍不得花钱，钱自然是由明人姐弟共同负担的，她主要还是不习惯用保姆，甚至是不相信保姆。
经过漫长的劝说，老母亲终于同意找保姆了。她是有条件的：人要干干净净，勤快是必然的，能烧菜，还有价格也不能太高。明人让人帮着物色了几个，都被老母亲否决。大半年过去了，这事还迟迟不能落实。
后来有一次，老母亲发烧，明人姐弟又碰巧各自有事忙碌着，老母亲总算点头，接纳了一位来自苏中的妇人。那人四十来岁，人略胖，大方热情，姑且叫她小A吧。小A来了后，与老母亲还蛮谈得来，干活挺麻利，烧的几个菜，也蛮适合老母亲的口味。白天，天气晴好的时候，还半扶着老母亲去小区里溜达。她晚上是睡在老母亲家里的，客厅沙发拉下来，便是一张床。明人和家人的压力明显缓解了，可以腾出时间做些自己的事了。
正逢国庆节，小A说，她想回家几天。她与老母亲聊起过，她有一位老父亲，有七十多了，身体还不错。她还有一位女儿，在南京读大学。她离异单身。节假日回家，与家人团聚，也是人之常情，老母亲爽快地答应了，还主动多加了点工钱给她。临走时，还备了瓜果点心之类，让她带回家。刚送走了她，老母亲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说她与保姆话不投机，保姆老唠叨她的家事，她不得不倾听，这些日子过得压抑。老母亲说得这么言之凿凿，明人看不出有缓和的余地，便只能接受老母亲的意见了，找个理由，让介绍人回绝了小A，还表示了感谢和歉意。
得再找保姆了。这次，明人决定就找钟点工，每天上午简单收拾一下房间，烧两只菜，就可以了。明人找开办保姆中介公司的老邻居帮忙，物色了一位，就称她为小B吧。据说很勤快，人比较朴素。小B来了几天，倒还真是不赖，活干得清清爽爽的，就是菜太咸。这对于早有高血压症的老母亲来说，就觉得不爽了。点拨了小B几次，她还云里雾里的。两周下来，老母亲就瘦了一圈，明人不得不将小B辞了。
明人又重新寻找保姆了。不过，还算挺顺，老邻居又推荐了一位小C，比小B年轻。这位小C来试了几天，饭菜倒是烧得可口些了，可其他活干得粗糙多了，连个地也扫不干净，还时常捧着个手机看视频，和主人也不聊天说话。老母亲看她不惯，她主动离开了。
那就再找吧。找了几位，老母亲见都没见，都否决了。理由不一：这个一看，照片上就涂脂抹粉，不是好好干活的；那一位，要价过高；还有这位，说只能过中午十二点才能来，那就不对路了……
又托人东找找，西问问的，费了好多周折。明人真为此伤透脑筋，有一天，老母亲自己找到了一位，说是为楼下一位邻居做工的，这阿姨愿意上门再为老母亲干点活。老母亲和她在电梯和大堂上聊过一次，便决定请她做钟点工了。这位阿姨就称她为小D阿姨吧。她每天按时到来，就两小时，母亲竟然和她热络，亲切得很，似乎早就认识。明人有次撞见，她边干活，边与坐在一边的老母亲，在对唱呢！唱的曲调倒是委婉动听，明快抒情，而且十分熟稔，明人小时候就听老母亲唱过，是黄梅戏《天仙配》。老母亲唱得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多：“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声调高抬，双目清亮，满脸微笑，面色红润。那小D阿姨烹制的菜肴，明人也尝过，咸淡适中，有点酸辣，是那一种柔和而又恰到好处的存在，老母亲吃得香喷喷的。
后来明人才知道，那小D阿姨在电梯上哼唱小调，耳朵有点背的老母亲却捕捉到了，那是黄梅戏经典《女驸马》的曲调。她瞬间眼睛一亮，黄梅戏发源地便是自己的故乡啊！那是他乡遇知音呀。老母亲询问她是不是湖北黄梅人，小D阿姨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那一刻，老母亲便相中她了。从此，母亲的屋子里，时常萦绕着歌声、笑声，那么温馨、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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